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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|隔红云赏花心堪怜 2

天官赐福 墨香铜臭 7234 2025-04-26 17:30

  红纱幔只分开了浅浅一线。这个位置,只有谢怜才能看见幕后之人,大堂内其他人众鬼都被他的身子挡住了,看不见,当然,也不敢乱看。那只左眼凝视着谢怜,而谢怜也凝视着他,微微入了神。

  花城这幅容貌,不光是看上去像长大了几岁,身量也变得更高了。从前谢怜看他,勉强点也能平视,现在看他,却是非要扬首不可了。

  对视半晌,花城缓缓地开口了。

  他沉声道:『你是要比大,还是要比小。』

  这声音低沉悦耳,谢怜这才稍稍回过神来。反正比大比小都一样,并无区别,于是,他答道:『比大。』

  花城道:『好。我先来。』

  谢怜左手托着黑木赌盅的底盘,右手压着上方圆形的盅盖。花城站在他对面,右手覆着他的左手,带着轻轻晃了一下,然后,开盅。只见底盘之上,两颗骰子,一个六点,一个五点。

  悬在上方的郎千秋看得清楚,见一摇就这么大,忍不住瞪大了眼睛,十分惊奇地道:『怎么会这样??』

  花城微微松开了一点手,对谢怜道:『这样摇,你试试。』

  谢怜便学着他的样子,摇了两下。花城却道:『不对。』

  虽是在说谢怜做的不对,但语气却低柔至极,耐心至极。说着,花城再次托住了他下面那只手,左手也探了出来,覆在谢怜压着盖子的右手上方,低声道:『是这样。』

  如此,谢怜两手的手背便都被花城的手心覆住了。

  肌肤相触,温凉如玉,那对华丽精致的银护腕倒是冰冷如铁,然而,花城的动作似乎小心翼翼的,没让它们碰到谢怜。他的双手带着谢怜的双手,不紧不慢地摇着黑木赌盅。

  一下、两下、三下。

  铛铛、铛铛、铛铛。

  两颗骰子骨碌碌,在黑木盅里滚动,缠绵相撞,响声清脆。不过是如此微弱的震动,却震得谢怜手心手背一阵丝丝发麻。而这一丝麻意,顺着他手腕爬了上去,扩散开来。

  摇着摇着,谢怜无意间抬起眼帘,扫了一眼,发现花城根本没看赌盅,却是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唇角微翘。谢怜也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,随即想起还有很多人人鬼鬼在上面下面看着,立即敛了笑容,低头认真地学习花城摆弄出来的手势,道:『这样么?』

  花城唇边笑意更深,道:『嗯。对,是这样。』

  看谢怜满怀希望地摇了几把,他又道:『打开看看?』

  谢怜便打了开来,只见底盘上两个白白骰子,是两个三点。

  两个三点,已经是破天荒的惊人战果了,谢怜心头仿佛有春风吹过,心想:『莫非我真的抓住诀窍了?』

  不过,就算是战果惊人,六点还是比十一点小。他轻轻咳了一声,道:『不好意思,我输了。』

  花城却道:『不要紧,这盘不算。我现在是在教你,再来。』

  这一句出来,无论郎千秋亦或师青玄都是瞠目结舌。堂下众鬼更是目瞪口呆,纷纷犯起了嘀咕:

  『城主这是怎么了?我以为城主要给他好看来着,结果还真是在教他啊??』

  『这盘还能不算的??还能这样玩儿??』

  『这把不算数,那什么时候才算数?』

  『看来城主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啊……』

  花城一挑左边眉,外边女郎立刻道:『请诸位静一静。』

  大堂内瞬间又安静下来,只是虽然都不说话了,目光却更加肆无忌惮了。花城笑了笑,又在他耳边柔声鼓励道:『再来?』

  大概是因为赌坊内人人鬼鬼太多了,谢怜莫名觉得脸颊表皮一层有点发热,道:『好。』

  骨碌碌、骨碌碌,又摇了两把。这次,揭开一看,竟是两个四点。

  花城道:『怎么样,是不是大了一点?』

 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,但谢怜还是点了点头,道:『是……大了一点。』

  花城道:『做得很好,继续。』

  他这般循循善诱,但不知为何,四周传来了许多暧昧的嘁嘁笑声,听声音,似乎都是女鬼。谢怜也搞不清楚,到底什么姿势才是正确的了。他先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在研究花城的手如何摆放、快慢又是如何把握,现在却只是任由花城带着,胡乱瞎摇一气了。摇着摇着,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,谢怜心想:『三郎莫不是在哄我……』

  而郎千秋一直在上方看着,大概也跟他感受一样,忍不住道:『你,你不要摇了。他分明就是在骗你,哪有什么正确的姿势。他肯定作弊了!』

  他如此大声喊出来,师青玄再次捂住了脸。

  底下众鬼嘘声大起,一阵骰子雨冲郎千秋丢去,都嚷嚷道:『无知小儿,不要说话!』

  『吵什么吵,大家伙儿正看到精彩处呢!』

  『那位道长照我们城主教的姿势来做,得到的结果一次比一次大可是实话!』

  『就是!你懂什么!』

  郎千秋怒道:『你们,你们这群睁眼说瞎话的乌合之众……啊!!』

  他突然住口,满脸通红,原来,底下几个女鬼狠狠拽了一下他垂下来的腰带,叱道:『小弟弟莫要再吵闹了,你再胡说八道,姐姐们可要扒你裤子啦!』

  郎千秋从未受过这种威胁,气得说不出话来,道:『你们……你们!』

  若只是被一群鬼暴揍一顿,那也还好了,但要是真被扒了裤子,他堂堂坐镇一方的武神,那脸可就丢大了,当下郎千秋再也不敢多说了。谢怜抬头,看到他拿眼睛拼命瞅自己,又好笑又可怜。他只好低下头,对花城小声道:『……三郎。』

  听他这么喊,花城笑了一下,道:『别管他。我们继续。』

  『……』

  谢怜无奈,托着赌盅,又摇了两把。不出所料,这一次,摇出来两个『五』。

  见状,众鬼更乐,纷纷逗郎千秋逗得更疯狂,道:『看到没有?越来越大啦!』

  而谢怜也早就发现了,这是花城在带着他玩儿呢。他有点哭笑不得,心想世界上果然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确的姿势,对他这种人来说,什么姿势都是错误的,今后可以彻底放弃任何转运的念头了。正准备自暴自弃地摇上最后一把,花城却道:『等一等。』

  谢怜感觉他覆着自己的手掌压得稍稍重了些,停下动作,道:『怎么啦?』

  花城半真半假地道:『这位哥哥,你好像还没有说,输了的话,怎么办呢?』

  听他叫谢怜『哥哥』,师青玄和郎千秋的表情,真是一言难尽。而群鬼也都是一阵毛骨悚然,有几个更是吓得头都掉地上了。

  说来也是不好意思,方才情急,谢怜的确是没想过赌注这个问题,道:『这……』

  他原本想的,也是押上自己十年寿命,可是,神官的寿命,那可就长了,十年大概根本算不得什么。银钱宝物?不存在的。法力灵力?不存在的。一时半会儿,谢怜竟然也想不出来,有什么东西能押的,于是,只好问赌坊的主人了。他道:『你觉得,我身上有什么东西,值得拿来做赌注?』

  闻言,花城笑了起来。

  他道:『我无所谓。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?』

  谢怜想了想,轻咳一声,实话实说道:『我……这次出来,身上只带了一个没吃完的馒头。』

  闻言,花城扑哧笑了出来。他笑了,其他人却是想笑不敢笑。

  笑完了,花城一点头,道:『行。就那个馒头吧。』

  此言一出,不光群鬼,连那些执掌赌桌的女郎们都震惊了。

  这间赌坊开张以来,出现过无数种不可思议的赌注。有内脏,有寿命,有情绪,有能力。然而,什么赌注,都没有今天这个不可思议:一个没吃完的馒头。连郎千秋都忍不住了,愕然道:『这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你的意思是我……我只值一个没吃完的馒头吗???』

  群鬼嘻嘻哈哈,有人大叫道:『一个馒头怎么了?便宜你了,还不快住口!』谢怜听出来了,这崩溃的声音正是躲在群鬼中的师青玄。正啼笑皆非,花城对他道:『来。最后一把了,别紧张。』

  谢怜道:『我没有紧张。』

  两人仍是维持着手心覆手背的姿势,摇了几把。虽说谢怜的确是没怎么紧张,但他贴着赌盅的手心,以及贴着花城的手背,似乎还是沁出了一层隐隐的薄汗。终于,两人动作停下,到了揭晓胜负的时刻,他轻吸一口气,打开一看——

  两个骰子,两个六点!

  谢怜松了口气,心知是怎么回事,抬眼去看花城。花城一挑眉,道:『喔,我输了。』

  他这一声认输,虽然一本正经,却是毫无诚意。堂下众鬼也是鸦雀无声。

  方才还有人在下面嘀咕『这把不算数,那什么时候才算数』,现在,答案出来了:直到这位赢了的时候,才算数。

  这放水放得也太丧心病狂了!

  然而,没有一个人会对此说什么。那女郎托过黑木赌盅,高高举起,道:『恭喜,这位公子,这一局,是您赢了。』

  大家都十分给面子,纷纷嚷道:『城主输也输的完美!漂亮!』

  『赢的人还不是城主手把手教出来的,赢了也是城主教得好哇!』

  『是啊!今天真是大开眼界,学习了正确的摇骰子的姿势!受益匪浅!十年都用不完!』

  听着四周一片群魔乱舞之声,谢怜忍俊不禁。看他笑了,花城也笑了起来,拨了一下红纱缦。这时,郎千秋在上方道:『既然你输了,该放我下来了吧!』

  花城还是盯着谢怜,笑意不变,眼睛也不抬一下,只是举起手,随手一挥,郎千秋立刻猛地重重砸了下来。那一声巨响,听得谢怜眼睛一抽。师青玄不能暴露,还没法冲过来,于是谢怜转身,俯身查看,道:『你还好吧。』

  郎千秋爬了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灰,道:『没事,谢谢你了。他让你上去肯定是想作弊让你输,幸好你赌赢了!』

  谢怜心想:『这你可是完全错了,要是他不给我放水,我就是赌到地老天荒也赢不回你……』

  正想着,他忽然听到几声『叮叮』清响,随即,四周传来一片低低的惊呼。谢怜回头一看,原来,竟是花城终于从红纱幕之后走了出来。

  之前少年形态,花城都是歪歪束着长发,此时却是红衣掩映,黑发披散,俊美之中妖气横生。只有右侧结了一缕极细的小辫,以红珊瑚珠坠角,却带了几分俏皮。护腕是银,靴链是银,腰带也是银,腰间悬着一把修长纤细的弯刀,弧度圆滑诡谲,也是银。刀身修长,人也修长。他虚倚在半开的红纱之旁,抱着手臂,一脸似笑非笑,道:『哥哥,你赢了我。』

  谢怜当然心知肚明方才怎么回事,无奈道:『你就别笑我了。』

  花城挑眉道:『没有。怎么会?』

  而下边群鬼则是兴奋至极,沸水一般翻滚个不停,都激动不已,窃窃私语:『城主今天怎么又换了一张皮?』

  『要死啦,城主这张新皮俊得我要死了,又鲜嫩又带劲儿!』

  『死什么死,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死婆娘?!』

  看来,因为花城过往从不以真容示众,频繁地更换皮相,导致连鬼市群鬼都弄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,均以为这副模样也是他披的一张假皮。然而,只有谢怜心中知道,面前的,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血雨探花的真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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