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轰!』
一记雄浑的拳劲掀起气浪,隔空划过数丈,遥遥击向远处飞窜的血影。
血影倏然横向一闪,拳劲从身侧呼啸掠过,打在前方耸起的屋脊上,碎瓦『哗啦』四溅。
『他逃不掉的!速度越来越慢了!』挥拳的蛮人大汉狞笑道,额头刺青的鹰图腾闪过一缕碧光,足下发力一蹬,犹如大鸟扑出,与血影的距离再次拉近。
『老规矩,他身上的东西归你,人是我的!』一名夜叉族的男子与蛮人大汉并肩而奔,舔了舔分叉的舌头,猩红的眼珠射出嗜血的厉芒。
一个披着斗篷的虎伥从另一侧追向血影,不时发出『桀桀』的怪笑。他的手、脚皆为虎爪,躯干似人,脸犹如一团黑烟缩在兜帽里,涌动不休。
几头马化一路纵跳,紧随其后。三名人类男子不紧不慢,落在一行人最后,相互间隔了一段距离,显然各存戒心。
『砰!』夜叉男子突然右腿横扫,大片屋瓦好似翻腾而起的浪头,向血影纷乱砸去。血影连续晃动,无数瓦砾从他周遭急速擦过,一块碎瓦击中血影后背,他身形一个踉跄,露出惨白失血的脸,正是血河教的崔之涣。
三个人类男子对视一眼,陡然加速,接连越过了马化、虎伥。崔之涣连乱砸的瓦砾都躲不开,显然重伤难返,几近油尽灯枯的地步。
前方延伸的屋脊到了尽头,露出下方草木丛生的荒野古道,崔之涣跃下屋顶,直掠而去,一行人愈追愈远,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空气荡起涟漪,一男一女倏然从屋顶上现出身形。
『天哥,看来崔之涣真的不行了。』女子双目精光四射,眺望众人离去的方向。她肥胖矮小,一头枯黄乱发,半边脸覆盖着丑陋的青色胎记。
『未必,这些世家弟子大多会留一手保命的绝活。』男子身材高瘦,面容清俊,一对瞳仁发白无神,仿如死鱼眼珠鼓凸,俨然是个瞎子。
『毒手杜七、多臂熊方奎、粉蝶李笑笑都追上去了。』女子冷笑一声,满脸横肉抖动,『先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,我们夫妻再坐收渔翁之利。』
『不着急。』男子往四处嗅了嗅,弯下腰,手指准确按上瓦砾上的一点血渍,泛白的眼珠滚动了几下,『崔之涣身上的血气确实在衰败,连境界也跌落到炼气还神的最底层。』
『崔之涣贵为血河宗真传弟子,身上的好货色肯定不少,兴许还有血河宗的术法秘籍!』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,『做完这一票,我们就离开蛮荒,去海外避避风头。』
『血河宗,嘿嘿,血河宗……』男子喃喃自语,声调似哭似笑,『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?』
女子道:『再往南,应该是王大麻子的鹰愁沟——糟了!』
二人面色齐齐一变,那里马匪众多,武艺低微,恰是崔之涣汲取精血的最佳猎场。
『不能让他疗伤,一定要截住他!』女子喝道,一把抓住男子的手飞速掠起。男子手掐术诀,空气无声震荡,两人的身影渐渐透明,消敛无形。
『小兄弟,麻烦你打开这些箱子。』
支狩真目光掠过左首的第二只铁箱,八翅金蝉在魂魄核心中连声高鸣,翅翼纷纷颤动,闪过一缕缕白金色的奇异光泽。
小马匪兴冲冲地跑过去,熟络地摸出铁丝,钻入锁眼。『咔嗒咔嗒——』一只只箱盖接连弹开,露出里面的珠宝、古玩、金锭、钱庄银票、玉简秘籍……小马匪目光隐晦地扫了一遍,撞见支狩真投来的目光,心里微微一跳,连忙垂下眼睑。
『你先挑吧。』
他听到支狩真平静的语声,心里忍不住又是一跳,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:『我先挑?为什么?』
支狩真注视着小马匪:『没有你,我拿不到这些马匪的藏宝,理应你先拿一份。』
『那怎么行!』小马匪慌忙摇头摆手,『大哥你杀了那个马匪,我已经感恩不尽了,哪能再拿这些财宝呢?』
支狩真淡然道:『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拿不走,留下来也是便宜别人。何况这种破地方,也没什么我看得上眼的宝物。』
小马匪目光闪烁了一下,笑嘻嘻地道:『大哥你真够义气!好,既然大哥让我拿,我就不客气啦!』他埋头翻找了几下,抓起一把金锭、几张银票和一串珍珠项链,往怀里一揣,抬头笑道,『大哥,我拿够啦!』
支狩真微微一笑:『你不是要干上一大票吗?怎么才拿这点?』
小马匪神色一滞,刚要辩解,又听支狩真轻笑道:『先前马匪用鞭子抽你的时候,你以背部肌肉颤动,卸去大部分力道,可见你并非不通武道。小兄弟,你不太老实啊。』
小马匪心头骤然一紧,当时卸力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,动作细微隐秘,孰料竟被窥破。
『还有,你真正想要的是这个吧?』支狩真手腕轻振,绯红色的剑光一闪,探入其中一只铁箱,轻巧一挑,一件青铜硬物弹射而出。
支狩真一把抓住,青铜硬物四方扁平,一指来长,镂满古朴粗犷的花纹。正面伏踞着一头雕刻的雄鹰,双爪下攫,翅翎向上展开,根根竖起,鹰眼镶嵌着两粒大燕特产的丹砂蚁珠,熠熠生辉。支狩真的手指抚过背面,摸到了上面凹凸的大燕蛇形文字。
『这是什么宝物?』支狩真饶有兴致地问道,『刚才你摸到它的时候,心跳得很快。偏偏你瞧也不瞧就丢开了,不觉得有些欲盖弥彰么?』
小马匪的一颗心往下沉去,又听支狩真道:『小兄弟,你是故意被马匪抓住,好混进来偷这件东西吧?为什么一直没下手?让我想想,鹰愁沟背后是炼气还神的白老大,你担心逃不掉。此外,最好找个人替你背黑锅,对不对?』
小马匪神色僵硬,嘴唇蠕动了几下,浑身肌肉悄然绷紧。
支狩真目光一闪:『你的心跳又加快了。看来你一直隐忍不发,就是在等人替你背黑锅?既然如此,这件宝物一定非同小可,牵涉众多,你不敢暴露出一点蛛丝马迹。』
小马匪沉默了一会儿,忽而露齿一笑:『大哥,你这是在找个理由杀我,好独吞所有的财宝么?』青色的目瞳盯着支狩真,慢慢发出光,宛如无声滑出鞘的刀锋。
支狩真淡淡一笑,随手一抛,将青铜硬物丢了过去。
小马匪下意识地抓住青铜硬物,楞了一下:『为什么?』
『我对它没兴趣,也没兴趣杀你。』支狩真轻描淡写地道,俯身在第二口铁箱里取了几张银票,略一沉吟,又拿走几块古色斑斓的空白玉简,最后从角落里找出一颗白玉骰子,仔细瞧了瞧。
这颗骰子便是八翅金蝉感应之物,乍看并无奇异之处。骰子是最普通的石英白玉,呈八面体,每一面构成三角状,染了些许深褐色的沁斑,玉质颇为粗糙。骰点是浅碧色的,像是用翡翠的碎末镶嵌。支狩真摸索了几遍,也未觉出异样。
蓦地,八翅金蝉发出一声清鸣,一缕无形的魂魄波动连向白玉骰子。霎时间,一粒粒骰点似在缓缓流转,发出迷幻般的异芒。恍恍惚惚,支狩真望见一只只地梦蛾翩然飞出,翠碧色的眼珠一闪一闪,簇拥着自己,仿佛要飞往一方遥远而神秘的世界。
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支狩真心头,他抓紧骰子,想要掷出。
『你需要我做什么?』小马匪的声音突兀响起,支狩真神智一清,凝神再看,白玉骰子捏在指间,纹丝不动,翠绿的蛾眼不过是一粒粒骰点透出的碧光。
刚才生出的异象恍若幻梦。
支狩真定了定神,将骰子纳入衣袖。这件东西太过奇诡,日后有暇再慢慢琢磨。
『你把它送给我,要我付出什么代价?』小马匪把青铜硬物塞进怀里,警觉地盯着支狩真。
『我已经说过了。我要全歼马贼,一个不留。』支狩真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马匪,断剑连续疾闪,箱盖纷纷合拢,铁锁重新扣上。
『包在我身上!』小马匪拍拍胸脯,爽快答应。
至于杀光马匪的黑锅,除了对面此人,还有谁更合适背呢?两个少年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