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督公!』
外面传来焦急的呼唤,马顺德似是恍然惊醒,酿酿跄跄起身,头顶帽子倾覆掉落,发丝已尽染明霜。
『督公!』
外间声声唤着,似催命符般,让他更是心弦难平。
『是陛下胜了……还是……齐王……』马顺德沉下脸来,脚步错乱:『无论是谁,都是赐死我的——咱家不想死!』
一股戾气冲出,疯狂的想法仿若水草般在心底滋生蔓延,让他自己都觉得胆战心惊。
『陛下胜了,必迁怒咱家,冯保就是下场!所以……陛下不能胜!』
『齐王登基,咱也是必死无疑,齐王也得死!』
『所以,必须是别人登基!』
『太孙原是太子之子,现在又是储君,更掌着羽林卫,咱家屡次得罪,怕也难饶!』
『咱家心善,就请诸王起兵,要是万一别的王爷能登基,咱家还可活命!』
『要真的没有办法,我要死了,有诸王陪葬也值了!』
马顺德哈哈狞笑,声音带着凌厉和惨意,笑声一停,提起笔墨,行文敏捷迅速,聊聊百十字,一气呵成。
『蜀王经营多年,三辅之地根基不浅,更常使阴谋,但好谋无断,咱家是知道的——他不敢反,咱家逼迫他反!』
灵感如泉水,汩汩流淌不断,他下笔写成一封秘信,字迹刚烈,却和齐王一模一样。
『孤能蒙过陛下,瞒过皇城司,无声无息搬运大军,率军直扑禁宫……多亏你(蜀王)之助,孤若成,当封世袭罔替之亲王,永享天禄!』
亲王世袭次数有限,每承袭一次,承袭者下降一等。
世袭罔替就是铁帽子王。
用齐王名义写这信,一旦落入朝廷之手,蜀王怕是难以善终,特别是马顺德掌握皇城司,知晓无数秘密,只要用几笔勾勒,朝廷真的追查,里面细节都的确和蜀王脱不了关系,就更说不清楚了。
『蜀王最好阴谋诡计,擅阴谋者,常以阴谋度人,若得知此事,又焉能不惊,岂敢不惧?』
马顺德嘿嘿冷笑。
『如此,却误入歧途,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……』
『还有宁河郡王!咱家知道,他本有争嫡之心,被削爵后,还有一支暗卫在呢!』
『还有他母妃的死因,他不是总想打探吗?咱家让他如愿趁心。』
『既知道真相,宁河郡王,不,旧鲁王,你还敢坐以待毙吗?哈哈哈哈……马公一策诸王反,快都给咱家乱起来!』
丝丝肉眼不可见的白气,离地而起,载沉载浮,靠近就凭空消失不见。
马顺德却只觉得脑海清明无比,赞许般看了眼墙角。
『那道人的风水阵,还真是有点奥秘,要不是这阵静心凝神,咱家还没想到活路。』
『眼下已是穷途末路,咱家唯有死中求活!』他眼神激动,面色透出点红晕。
『齐王猛攻在先,诸王起兵在后!』
『陛下垂垂老矣,纵然今夜能平了齐王,难道,再平了诸王不成?』
成年的皇子皇孙,总共也就这人而已!
都杀了,谁来继承?让给旁支吗?
『蜀王,太孙,宁河郡王,没有掌兵还罢了,既起了兵,谁又肯乖乖受死?』
『既不肯死,那就要争,这一争啊,大郑何愁不乱?』马顺德似笑非笑。
『陛下,咱家忠了您一辈子,真不想这样。』
『可咱家要想活下去啊!』
『就算活不了,也要拉着全天下陪葬!』
巨鹰上,立着俏丽的身影,衣裙光鲜,丝丝气流环绕,神色沉凝,俯瞰大地,眼见下面煞气冲出,搅成浆糊。
周瑶美目迷离:『唉,就算是莫名,此朝对我等妖族松懈不小,这种情况,我也不能卷入太深。』
人道之事,只有人道解决,只有陛下才能横行无忌。
才商量着,突然之间一怔,闷哼一声,唇边溢出些血丝,不由目光一转,盯着一处。
在她的眼中,似龙非龙的长吟响起,新的煞气冲出,凶煞之气中不时有兵刃交击,甲胄浮现,伏尸处处。
周瑶低下螓首,两行血泪自紧闭的双目中流出,一丝明悟却袭上了她的心。
『是我为那个太监设的法阵。』
『非常简单,利人益气,激发求生之欲,要用在病人身上,自然就是大善!』
『可却是忠诚之第一大敌!』
『人要是只想求生,自然无所不用其极,哪怕天下沦陷,长江倒灌!』
『当然,也是由于此人本来就是自私!』
『让我再看看!』
皇城司驻地
『来人,快把密信寄出去!』
不断有小太监披着蓑衣塔出,带着蜡封好的竹管。
早有等候在此的缇骑,接过秘信后,只是看了眼地址,顿时心中微惊,更不敢多问,快马奔驰。
没多久,径自散入雨夜之中,扑向各自目标。
马顺德目送着缇骑远去,心下空空落落,感觉几乎是丧家之狗一样,他长叹一声,回过神来,又回了屋子里,看着烛花跳跃浮动。
『陛下,陛下……』
不知不觉,面前烛光暗了下来。
突然一惊,抬头看去,几个太监站在他面前围着,一时不言语,盯着看着。
马顺德猛的一凛。
『你们是谁?』
『马督公,你为何耽误军情,迟迟不报?』有个中年太监手里拿着搁置在侧的纸条,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狞笑,不等回话,来人就喝:『算了,到诏狱里说吧——奉皇命,锁拿马顺德,拿下!』
两个内侍顿时扑上,笑容狰狞,就要将马顺德擒下。
至于地位和武功,根本不考虑,难不成马顺德还敢反抗不成?
马顺德虽早有心理准备,听到诏命,全身还是激烈颤了一下,大祸临头无可回避,可不知道为什么,他反镇定下来,白得泛青的脸色突然之间浮出无尽的戾气。
『找死——』
说话之间,弧光一闪,剑啸如蛇,几颗人头就飞了出去,鲜血飞溅,染红了墙壁,溅得四处都是。
顿时,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『这,这,马顺德,你大逆不道……』中年太监原本胜券在握,满脸狞笑,这时突发变故,表情顿时僵硬,甚至转成恐惧,就要踉跄向后逃去。
『杀!』剑光一闪即逝,『嚓』一声响,又一颗人头飞出,鲜血喷出,仍旧可见人头上狞笑、恐惧、不信的神色。
『十步之内,并无皇权!』
其实这句话,马顺德早就知晓,可只有斩了人头,才深刻体会到。
刀光不绝,连成一片,马顺德杀出外面,高声呐喊:『齐王逼宫,矫诏作乱,窃取兵符!』
『传本督令,即刻诛杀奸细!勤王救驾!』